百奶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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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杜今年六十多了,前些年老伴脑淤血去世后,成了一个标准的空巢老人。儿子在北方工作,一年也回不来几次。怕儿子烦他,也没想过再找老伴,去个广场也没什么老阿姨搭理他,脚笨跳不明白广场舞,一天也没啥说话的机会,偶尔有个问路的,还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被痰憋住嗓子。除了去菜市场溜达溜达就是在家看电视了,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清净。

老杜的电视机常年锁定在广州本地的方言频道,他最喜欢看那个主持人用“煲冬瓜”模仿外地人说话,尤其是那些带着浓厚“捞头”口音的,总能逗得杜洪福哈哈大笑。不过,现实生活中,他可没那么好脾气,一听见外地口音,立刻警惕起来,生怕别人来“揾笨”。

老杜是个热爱养生,每天两顿饭,中午只喝杯凉茶,肉也吃得少,顶多吃点鱼虾,没办法,三高惹的祸。他在小区楼下的绿化带里开垦了一小块地,种了些“菜心”,广州的天气好,一年四季都能有收成。收割后的菜心,老杜用塑料袋装好,放在阳台上“雪藏”,他觉得冰冻后的菜心吃起来特别甜。每天,他都要去阳台上“巡视”几次,看着那些冻得硬邦邦的菜心,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。

到了晚上,老杜才舍得开火做饭,就着电视机的光亮,一边听着方言节目,一边吃着他的“雪藏菜心”。他的碗都缺了个口,但他也不舍得换,也可能懒得换,吃饭的时候,还总控制不出的去舔舔碗上的缺口。

广州的老城区,房子又小又矮,老杜也不舍得开暖气,一年四季都穿着他的“战袍”——羽绒服和羽绒裤。每次走动,衣服都会发出“哗啦哗啦”的响声,这声音总能让杜洪福想起小时候穿棉袄的日子,穿上冻得要死,就直接哭出来,爹妈在家怕挨打就小声哭,爹妈走了就放声大哭。

吃完饭就带上他的高科技装备——军飞集团产出的阿尔法射线头盔,他上次在一堆老头老太太的会上买的,主持人一边喊着爸爸妈妈们一边推销高科技头盔,带上包治百病,甚至闻一下包装盒都能治疗便秘,整个会议结束就记住个头盔好,共产党好,很难说谁更好,然后花了大几千买回家。头盔上五颜六色的灯闪烁着,他觉得这么多灯一定是高科技,说不定用的材料跟天河一号是同款。

老城区新开了一家四层楼的洗浴中心,老杜觉得老板肯定是“捞头”,不然怎么会选在这种地方开洗浴中心呢?谁会来这种地方洗澡啊?四层楼,怎么可能坐得满?他每次路过,都要进去看看,装修的时候,他就盯着那些宣传语,什么“人参汤温泉”、“北欧高温桑拿”、“牛奶浴”,他心里嘀咕着:人参汤?这东西不是喝的吗?高温桑拿?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;牛奶浴?奶牛多可怜啊好不容易挤点奶还拿来洗澡了。

洗浴中心终于开业了,鞭炮启明,黑西装的男人从奔驰车里鱼贯而出,互相握手寒暄。还请来了一个青海来的个性,瘦的跟猴子似的,唱些根本听不懂的歌,总感觉来错地方了。老杜天还没黑就打好了包——他要去那个洗浴中心洗个澡,儿子儿媳明天回来,总是要收拾清爽点。菜市场买菜的塑料袋,装上了换洗的衣服,一块香皂,一瓶海飞丝,就是去屑的那个。

老杜在一楼去了前台,保安穿的像阿尔巴尼亚电影里的德国鬼子,前台小妹倒是很漂亮。“押金三百,洗浴四百,其他服务另算”,漂亮的前台告诉她,这前台后背上一排钟,放着个国的时间,仿佛心系全球,阿尔巴尼亚现在下午三点半。老杜犹豫了,洗个澡四百太贵了,不过自己惦记这个澡堂子这么久,儿子儿媳明天也回来了,洗一下也无所谓,大不了多泡一会澡。“那……刷卡吧”这是他今天第一句话,幸好带了张卡

老杜上了电梯,电梯很大,各种金黄色的装修晃得他睁不开眼睛,电梯门开了,“欢迎老板”,老杜看傻了,一排穿着比基尼的姑娘整齐的站在两旁向他鞠躬,葡萄汹涌啊,一百只白花花的胸部垂落下来,老杜脑袋里闪过许多画面,仿佛那个主持人“煲冬瓜”大喊着:“我的妈呀!顶不住啊!”,又好像《封神榜》里的纣王穿着虎皮裙,举着一块泡沫塑料石头,狂笑着。酒池肉林啊,糜烂啊,不行的啊

老杜感觉自己被击中了,被生活击中了,手中的海飞丝向下坠落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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